她死死抓住杜烨的衣领，浑浊的眼中燃烧着最后的希望和哀求：“烨儿。我的儿。你醒醒。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。你还有机会。你还有机会赎罪啊。”
“去翻供。去认罪。去把靖康那毒妇的阴谋都揭发出来。去告诉天下人，秦学士是无辜的。秦阁老是被逼死的。只有这样。只有这样你才能死得其所。才能对得起秦阁老。对得起杜家。才能，才能让娘，死也瞑目啊。”
杜烨怔怔地看着母亲，看着那张布满泪痕、写满绝望和最后一丝期盼的脸，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，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死寂。
他不再挣扎，任由“邻家妇人”和府医将他死死按在地上。
他仰起头，望着屋顶那跳跃的、昏黄的烛火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，大颗大颗的泪水混合着嘴角的血迹，无声地滑落。
沈念枝清冷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：“杜烨，现在醒悟，为时未晚。”
杜烨空洞的目光缓缓移向声音来源，只见沈念枝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，晏朝暮如影随形。
“秦明月还活着。”沈念枝的声音清晰而有力，像冰锥凿进杜烨死寂的心湖，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。”
“你母亲说得对，死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只会让亲者痛，仇者快。让秦阁老的血白流，让秦明月的冤屈永沉海底，让杜家永远背负污名。”
她上前一步，目光锐利如刀，直视着杜烨涣散的瞳孔：“翻供。认罪。指证幕后真凶。这是你唯一的生路。也是你唯一能为秦阁老、为秦明月、为你母亲、为杜家做的最后一点事。”
“明日大理寺卿会重审此案。”沈念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，“朕会安排你上堂作证。这是你最后的机会。若你执迷不悟，”
她声音陡然转冷：“秦明月人头落地之日，便是你杜家满门抄斩之时。你母亲，也休想再活。”
杜母浑身一颤，惊恐地看向沈念枝。
杜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，空洞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。
“朕给你一夜时间。”沈念枝的声音缓和了些许，却依旧冰冷，“晏将军，带他回府。请府医好生照看，务必让他，明日能清醒地上堂。”
晏朝暮颔首：“是。”
他挥手示意，两名亲兵立刻上前，将瘫软在地、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杜烨架起，拖了出去。
杜母看着儿子被带走，瘫坐在地，失声痛哭。
沈念枝最后看了一眼杜母，转身离开。
翌日，大理寺正堂。
庄严肃穆的大堂内，气氛凝重。大理寺卿端坐堂上，面色沉肃。两侧衙役手持水火棍，肃立无声。旁听席上，靖康女王派来的田公公正襟危坐，眼神阴鸷。
秦明月戴着沉重的镣铐，被押解上堂。她脸色苍白，形容枯槁，但眼神依旧平静，带着一丝不屈的倔强。
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：“带人证杜烨。”
杜烨被两名衙役搀扶着走上堂来。他脸色灰败，眼神空洞，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。他木然地走到指定位置，跪下。
大理寺卿沉声道：“杜烨，本官奉旨重审翰林院掌院学士秦明月科举舞弊一案。你先前指控秦明月徇私舞弊，与考生穆云朗勾结，可有此事？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杜烨身上。
杜烨的身体微微颤抖，嘴唇哆嗦着，似乎想说什么，却又发不出声音。
田公公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。
杜烨猛地闭上眼，仿佛用尽全身力气，嘶哑地开口：“没，没有，”
堂上众人皆是一惊。
田公公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。
杜烨猛地睁开眼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，声音陡然拔高：“没有。秦学士没有舞弊。是我。是我伪造了证据。是我构陷了她。”
他猛地指向田公公，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恐惧：“是他。是靖康女王身边的田有德。是他逼我的。他拿我母亲的命威胁我。逼我伪造题纸。逼我构陷忠良。秦阁老，秦阁老也是被他们逼死的啊——。”
“放肆。”田公公猛地站起身，尖声厉喝，“杜烨。你竟敢污蔑女王陛下。污蔑咱家。你构陷忠良，罪证确凿。如今还敢攀咬，来人。给咱家掌嘴。”
“住手。”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，沉声道，“公堂之上，岂容喧哗。杜烨，你所说之事，可有证据，”
“证据，”杜烨眼神涣散，喃喃道，“证据，穆云朗，穆云朗可以作证。是他模仿的秦学士笔迹。是他，”
“带人证穆云朗。”大理寺卿立刻下令。
很快，穆云朗被带上堂来。他穿着干净的青衫，但脸色同样苍白，眼神躲闪，不敢看任何人。
大理寺卿问道：“穆云朗，杜烨指认你模仿秦明月笔迹，伪造题纸，构陷于她，可有此事？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穆云朗身上。
穆云朗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，他猛地抬头看了一眼田公公阴鸷的眼神，又迅速低下头，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和颤抖：“没，没有。学生，学生没有。学生根本不认识杜大人。更，更不会模仿秦学士笔迹。学生，学生冤枉啊。”
此言一出，满堂哗然。
杜烨猛地抬起头，难以置信地瞪着穆云朗，眼中充满了被背叛的绝望和疯狂：“你，你说什么，穆云朗。你，你竟敢，”
沈念枝坐在旁听席上，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。
她冷冷地看着堂下抖如筛糠的穆云朗，声音如同冰珠坠地，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大堂：
“穆云朗，朕允许你想清楚再说。”
肃穆的大理寺正堂内，空气仿佛凝成了冰。
杜烨那句撕心裂肺的指认——“穆云朗可以作证”——的余音还未消散。
所有目光，都钉在跪在堂下、脸色惨白如纸的年轻贡生身上。
穆云朗浑身筛糠般颤抖。
大理寺卿的声音沉如铁石：“穆云朗，杜烨指认你模仿秦明月笔迹，伪造题纸，构陷于她，可有此事？”